是仓鼠

100%酒茨,谢谢你喜欢。
部分文有第二结局请wb搜:是仓鼠酱

【酒茨】玩儿摇滚有啥用

“接下来,让我们掌声欢迎江山乐队为大家演唱——”男子旁边的红棉袄女子用手肘捅了一下他,利落地接话:“大江山乐队为大家演奏《玩儿摇滚有啥用》”。

男子边走下台边讪讪地笑:“不好意思,忘记村长上周给他们改名了”。

伊吹村的村长对这支土生土长的乐队十分感兴趣,看完他们的表演后马上拍板村里的新春晚会就由他们开场,并提出一个小小的建议:江山乐队听起来有点小气,加个“大”就大气起来了。

于是,江山乐队改名大江山乐队,从村里的广场上,开始了他们的音乐之行。

首次正式表演就收到了如雷鸣般的掌声,大江山乐队的各位队员们受宠若惊。

毕竟平时练习最长久的听众是只老黄狗。尽管最近那次练习,半聋的老黄狗忽然跟着主唱酒吞长啸一声,随后便夹着尾巴跑向远方,再也没回来。

星熊猜测是狗耳朵里的陈年耳屎终于给他们震出来了,瞬间耳聪目明就跑了。

茨木反驳这是狗都被他们的音乐感染了,要通过一些刺激性动作发泄心中的情感。

酒吞嗯了一声,茨木权当他在赞同自己,高兴起来大练到深夜也不肯睡,被寻来的酒吞把未能通过音乐释放出来的一些情感,转而释放到了他身上。

促成演出的村长也很满意,伊吹村是方圆十里有名的大村,有着本地最大的广场,这样热热闹闹的音乐与本村欣欣向荣的场景十分相符,并大方许诺大江山乐队可以每周都借用广场给大伙表演。

之后又在同样的场地表演了几次,但是村民们反应皆平平,让原本信心满满的队员逐渐沮丧起来。

星熊分析,也许因为头次表演选在新春佳节,大过年的;其次十里八乡就这儿有个表演看,大伙来都来了;再看看台上这几位才成年的模样值得鼓励一下,还是孩子嘛。

传统文化里的四大原谅占了三,怎么想都觉得是大江山乐队首演占了大伙便宜,大家只好选择原谅。

对酒吞而言,没有掌声反而是其次的情况,没钱买套倒是迫在眉睫的。

“本大爷有个建议”,酒吞郑重其事地召集队员宣布,“乐队从今天开始承接商演,不仅仅是为了钱,还为了——”。

“为了激发新灵感?去挑战更强的对手?”茨木抢答,酒吞赞许地拍了拍茨木的肩,又忍不住抚摸起他的手感颇佳的蓬软白发。

“退一步说,为了钱也没什么不好”,星熊接过话,“搞音乐也得面对现实吧,不图名不图利那你图个啥?哎,你要摸完茨木别摸咱啊”。“谁要摸你”“挚友才不会摸汝”酒茨异口同声地回绝。

鬼切没说话,他还在和自己较劲。鬼切学的是古典音乐,第一次排练就和大家产生了分歧,现在还在磨合阶段。

鬼切对摇滚乐也不太来电,只不过相比其他能接触到的人群,比如吹拉弹唱都像哀乐的民俗乐队,或者过分强调节奏而毫无内涵的广场舞风格的乐队,大江山乐队算是眼前最好的选择。

无论是选择了月亮,还是选择了六便士,大家都从各自能理解的层面上接受了队长酒吞的建议。

得益于新春佳节这个喜气洋洋的出道吉日,他们接的第一单生意就是在自然死亡的百岁老人葬礼上表演。

茨木翻看着节目单:“为什么葬礼上还要唱《好日子》?”

星熊斩钉截铁地回答:“因为这个真的是喜丧!所以,鬼切你不要怕啊”。

“鬼切也不是怕,是这个时间点安排得实在不太好,有点影响睡眠”,酒吞打圆场道。当然,从来不在十二点前睡觉的酒吞,看着让他们从深夜十二点唱到一点,也觉得时间安排得离谱,这个时候鬼来听吗?

“开门红,这单接了!”队长兼主唱酒吞拍板。

鬼切心想,这明明是开门白。

到了约定的时间,大江山乐队在灵堂侧临时搭建的简陋小舞台登台。

值得庆幸的是台下听众竟然不少,美中不足就是听众都表现得很冷静,比对他们表演司空见惯,以至于后期有些熟视无睹的村民还要安静。

夜间忽然起了蒙蒙的雾,站在舞台边沿的茨木看台下的观众终于对摇滚版的《好日子》来了感觉,纷纷举起双手摇晃着越发靠近舞台,茨木也越发投入和卖力。

“今天是个好日子,心想的事儿,都能成”,这歌词现在听起来真是别有深意,不过这鼓声怎么忽然那么密?酒吞稍侧过头,去看鬼切是出了什么状况,还是有什么新想法。

鬼切正死死地盯着台下,心跳得飞快,紧张得手都有些颤抖。天生八字轻且对鬼气敏锐的他发现这台下的观众,竟无一是人!

酒吞后退几步靠近鬼切,深吸一口气:“下一首,大悲咒”。

这已经不是摇滚乐队为什么还要唱《好日子》这个层面的问题了,鬼切举着鼓槌不知道自己应该先说他不会这首歌,还是说这首歌不太适合他。

但这首歌可太适合眼下的场景了,连神经最粗的茨木也发现了,在奋力爬上舞台的人形生物有多么的奇怪。褴褛的衣服无法遮挡的灰白肌肤,形同黑洞大张的嘴几乎占据了半张脸,却丝毫发不出半点声音,只知一味地如潮水般往台上涌来。

“茨木,吉他是那么用的吗?过来”,酒吞对试图拿乐器当武器向台下砸去的茨木喊道,“鬼切,鼓当木鱼敲能理解吗?不行就——”。

“行!”鬼切果断应道,尽管手中的鼓槌无比沉重,但是他这时候偏偏就想站牢在这个位子上。

南无 喝啰怛那 哆啰夜耶......酒吞清正如圣光的声音响起,让诡异的迷雾似有不甘地骤然变浓又渐渐淡薄着散去,人形生物恢复了初时的平静,陆续坐回到观众席位。不认真看去的话,仿佛一群幼儿园的小朋友在认真听讲,和刚才静默的疯狂相比,莫名地透出股乖巧劲儿。

在险境中快速成长的鼓手找到感觉后,甚至能一边敲击着鼓面,一边尚有余力地摸鱼聊天:“为什么酒吞会唱梵语版的大悲咒?”

“挚友多才多艺,有相关的音乐进修经历”,茨木抢答。

“酒吞小时候夏令营去了个什么庙,才学了点音乐就硬要在人家的法会上表演,最后给人家唱了一天一夜的大悲咒”,星熊解释道。

啧,有个老队员就是不好,翻旧历又揭短。

“多唱了十分钟,便宜他们了”,星熊看着空旷的观众席和远处走来的死者家属,不满地嘟囔。

家属不仅送来了尾款,还关切地送来了葬礼特色夜宵: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白粥,搭配几味清爽的小菜。

酒吞抬手阻止了其他队员旺盛的表达欲,尤其是星熊——他直接把锅怼上了星熊的脸。

“茨木,吃完夜宵后和本大爷去还锅”,酒吞取下自己的红色手串套到茨木手腕上,“星熊和鬼切先回去休息”。

“这都大半夜了,还锅这件事那么急吗?”鬼切问。

“急急急急急,本大爷迫不及待地,要亲自感谢死者家属”,酒吞哐哐地把空碗丢进锅里,茨木盖好锅盖提起锅,跟着酒吞悄悄潜入灵堂。

茨木利索地徒手拔起棺材上的钉子,拔下来的钉子顺手就往锅盖扎,把锅盖扎成了个刺猬,酒吞分心地想还好茨木没继续学剃头。

推开钉得严严实实的棺材后面对那张妆容也难掩分外狰狞的脸,酒茨双双不由得感慨:你管这个这个叫喜丧?这个叫自然死亡?

匆匆闭合好棺盖,带着白粥残渣的钉子重新钉回原位后,吃完夜宵的死者家属也陆续返回灵堂了。他们各自在角落坐下,不同其他灵堂会混合着哭声说话声,这里的每个人都和躺着的那位一样安静。

隐在暗处的酒茨等得有些不耐烦,酒吞以眼神示意茨木悄然送出一缕微风,把白蜡烛吹灭,制造点机会。

见来了表现机会,茨木卖力地送出一阵大风,刮倒了蜡烛和线香。倒下的白蜡烛砸在供品上,有个分外圆润的苹果咕噜咕噜地滚到了茨木脚边,他捡起苹果,酒吞阻拦:“别吃”。茨木瞪了他一眼:吾又不是茨球!顺手一抛苹果,砰地就砸在了棺材上。

有人惊慌地喊了起来,“他在敲棺材,他又要活了”。

“别胡说,他已经死了,大家都看到了的”,有人在黑暗中快速地回答。

“再说了,唱歌的那几个不也没事,特地选的好时辰”,酒茨都听出来着是谁了,这是来给他们下定金的那个中年人的说话声音,“老头以前可是最喜欢年轻人的”。

酒吞揭开茨木一直提着的锅,随意地拿出个勺,趁众人在说话又砸向棺材。

这次大家都清楚地听见了清脆地敲击声。

“不守了!我要走!”“没用的东西!怕什么”“X的,老子能让他再死一次”走与留的争吵音被棺材打开的声音关住。

蜡烛重新燃起,寂静之中,有人舒心地叹道:“死透了”。

在所有人把心放回肚子里的时候,酒吞从怀中掏出扁酒壶,向地面倒出一点酒。

“哎——总算死透了,不然还去哪里找人哦”“自家孩子都不放过,还是太可怕了,谁家没孩子啊?”死者家属终于像个正常人那样,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天来。

等待酒起效果的空子里酒吞想了下,他都和茨木在一起了,那的确没孩子,茨木能生个球啊?最多鬼切能算个便宜干儿子。

于是,酒吞又倒了一点酒,让他们赶紧把醉后真言都吐露完,茨木瞪人那一眼的风情,实在撩拨心弦。

“唔,你困了吗?”开始有人问,“别睡,撑到把他烧了,睡个痛快......那么困?把我和你们说明白了这老头的故事好把你们都吓醒”中年人给大家介绍起了死者生平。

无病无灾安享晚年直到百岁的老人,和回到老家看望老人时总会因为意外丧命的年轻人。一开始都说是巧合,直到族里那个最优秀的孩子,被溺死在后院那浅浅的池塘里。“老不死的!你怎么连自家人都不放过?”愤怒的孩子母亲出手勒死了老人。

女人手劲不够大,只是勒晕了老人,老人被放进多年前早已备好,又反复上油多次的喜棺时悠悠转醒。女人拧开收音机,收音机此时正在播放伊吹村的春晚,大江山乐队的音乐刚好能掩盖过其他声音,她把音量调到最大,一巴掌拍在棺材上,说:“接着钉”。

音乐结束的时候正好第七根钉子落下,钉棺盖的人看着这根“子孙钉”,根据习惯念了句:“后代子孙兴旺发达”,棺材里传出含糊的声音,似回应也似咒怨。

茨木轻轻地把锅放在地上,唯恐惊醒了被酒吞用神酒迷醉的人们,便转身悄然与酒吞离开灵堂。

月出中天,最宜谈鬼。

“挚友,真的是那个老人害死的年轻人吗?”茨木把酒吞的手串褪下要还给他。

“不好说,你听说过瓦罐坟吗?没生产力的人是极其容易被遗弃的”,酒吞没有接过手串,反手把它又推回茨木细细的手腕上,“戴着吧,是宽了点,回头换个别的给你”。

“挚友没有生产力吾也不会遗弃的......等等,那刚才是什么来听我们唱歌?”茨木想起那群听众还是觉得有点生气,合着自己一番激情喂了鬼!

“不还是死了些年轻人嘛,人家可能有话说”酒吞随意地答,“白长那么大的嘴,半天说不出话,索性超度了”。

“挚友真厉害,去个一天一夜,就能超度幽魂了”,茨木真诚地赞美道。

“你也白长那么大的嘴,学星熊说的什么话?”,酒吞捏着茨木的脸肉,捏得嘴都变形了,“本大爷在庙里呆了多久你不知道?”

“吾的嘴可没白长,也能给挚友超、度、个一天一夜”,左右也到家门了,茨木像狗一样啃了两下酒吞的嘴,就要往下亲。

“咱两个耳朵都听见你们是怎么说咱的坏话了”,星熊幽幽地现身,“看来你们和死者家属相处得非常愉快,不仅完完整整地回来了,回来还有余力不打算老老实实去睡觉”。

“明天不能放假吗?”酒吞提议道。

“不能,因为你还接了第二单”,比队长拥有更高决策权的星熊当即否决“万一下次不是鬼来听,有可能会被嘘下台了,得把做乐队真正当回事儿”。

酒吞想了下,自己的确只是把乐队当成爱好,大家借口排练的地方没有专业的设备和监听,常练不到半个小时就草草收场。与其说是来排练,更像是奔着排练后一起去喝酒的,遂自我检讨道“的确有些稀松拖沓,但是你想做成怎样?”

“反正不能是这样”,星熊想了半天才憋出一个词来形容,“寒碜”。

“那又怎样,反正他们听不懂啊”,鬼切指出。

“你几时来的?”何止酒茨,星熊都忍不住抖了一下。

“星熊让我自己回家去就自个儿来找队长了,然后我不知不觉地也来找队长了”,鬼切坦言,“在问明天能不能放假的时候来的”。

“好的音乐是雅俗共赏的”“听众没有共鸣说明做得还不够好”左一句右一句像心灵鸡汤又像大实话砸向鬼切,酒吞总结“总之,练吧”。

“我有最后一个问题”,鬼切问道“下次演出是什么性质的?”鬼切现在上台的心情,感觉和上坟一样沉重。

星熊拍着平坦的胸脯给出保证“正宗喜事!县城富婆大婚!因为是二婚,所以要比头婚更大操大办,说不能一次不如一次”。

本着要给人类带来更好的音乐的昂然斗志,乐队紧锣密鼓地排练了起来,不断被摇滚乐洗脑的鬼切终于渐渐融入了乐队,还在编曲上给出不少建议和支持。

临近演出的时候,富婆忽然发出最高指示:“给我的婚礼上整点含情脉脉的音乐”。

大家的疑惑由耿直的茨木脱口说出:“大妹子,你要含情脉脉的音乐,为啥要找摇滚乐队来啊?”

“因为敲锣打鼓的,很热闹,很适合结婚啊”,新娘点评道。

“可是我们没有锣”,鬼切老实地回答:“酒吞主唱,茨木主音吉他,星熊贝斯,我打鼓”。

新娘伸出纤纤玉指一弹吊镲,满意地听着荡漾的声儿:“瞧这声,可不就是锣吗?对了,那个情歌选个深情点的”。

深情和热闹这两个词挨着吗?大家反复思考着。

酒吞开始熬夜写歌,习惯了酒吞存在的茨木孤枕难眠,索性也陪着他熬夜。

星熊看酒茨的黑眼圈越发深重,唯恐乐队还没上场自己就得先上坟,建议道:“能否把什么音乐元素与现代摇滚乐结合起来?给她整点朗朗上口又上头的经典曲目的摇滚版”。

“门德尔松所作序曲《仲夏夜之梦》的第五幕前奏曲?瓦格纳所作歌剧《罗恩格林》第三幕开始时的一段混声合唱《婚礼大合唱》?”鬼切从婚礼这个方向考虑。

“理论上开头或者结尾可以加一段......实际上可能还不如考虑《世上哪有树缠藤》之类的民歌”,星熊又想到了新娘对热闹的追求。

新娘对“连就连,我俩相约定百年,哪个九十七岁死,奈何桥上等三年”这句歌词尤为满意,镶着亮闪闪水钻的指甲几乎要戳破纸面:“看看呐看看,这深情的感觉不就从歌词里溢出来了吗?”,至于这大喜日子说死不死的是否不太吉利?甚至还有新郎的意见?这都不重要。

“新郎可能的确不太满意”,候场时鬼切小声地说道“你看他哭丧个脸坐在角落,跟个哭丧鬼似的”。

大家定眼一看,那穿着正装坐在角落的男子,可不就是个哭丧鬼呢!

“没事,鬼切,一回生二回熟,一群鬼也是唱,一个鬼也是唱”,星熊开导道,“剩下的不还是活人嘛,好好演”。

表演过程中新娘的笑容越灿烂,鬼的表情越可怕。带血的鬼泪不断地从他眼中流出,滚落到红色的地毯上,凄凉的红色融成一片,茨木只觉得这红色分外刺眼。

眼看哭丧鬼表情既凶狠又委屈地走向新娘,新娘还浑然不觉地在台下跟着哼唱,酒吞话筒一转,指着台下:“有请两位新人上台与我们合唱”,新娘提着裙摆就快乐地蹦上了台,新郎不耐烦地站起身,嘴里不满地嘟囔着:就她事多,啰七八嗦,挣点钱容易吗我。

反倒是哭丧鬼比新郎跑得还快些,转眼台上新人位就站着一人一鬼。新娘不比大江山乐队的各位,自然是看不见鬼的,她接过话筒便高兴地唱了起来,哭丧鬼在新郎走过来之前都像个开动的滚筒洗衣机里的袜子一样,欢喜地围着她飞快转圈。

直到新郎走了过来,哭丧鬼把脸皮一套拉,眼泪和着血又开始哗啦啦地往下淌,原本还碍着茨木戴着酒吞给的手串,而有些刻意躲避着喜欢在台上蹦蹦跳跳的茨木,现在逐渐靠近他也不见怕了。

上次的鬼多,但是酒吞靠得近,而且也没鬼上台啊!鬼切又紧张了起来。

一曲毕,新娘转头关切地问鬼切:“小伙子咋脸色那么惨白?低血糖啊?下去吃点吧”。

看新娘和鬼切说话,哭丧鬼又开始朝他挪动。

“对”,酒吞替他答话,“这就去”,然后拖着同手同脚的鬼切下台,坐在了一群把瓜子嗑得瓜子皮漫天飞舞的大姐中间,顺利打听到了新娘头婚的那位新郎的情况,也是个帅气的年轻人,就是回村探望老人时候遇了车祸不幸身亡。

“那个小伙子和你们一样,歌唱得蛮好的呢,和她还是唱山歌认识的”大姐挤眉弄眼毫不避讳地说道,话锋又一转“对了,你们都单身不?”

“孩子都有了”酒吞大笑着一拍鬼切的肩膀,终于缓过神的鬼切幡然醒悟,逃离了这个由大姐和瓜子组成的人间碎嘴地狱。

“喝吧”,酒吞引着哭丧鬼到空落落的化妆间里,递过酒,“喝完好去投胎”,准确地说,哭丧鬼是新娘的前夫,她头婚的对象。

“我不甘心,我开车很小心的,不可能”哭丧鬼回忆着自己的死亡经历,“她为什么转眼就嫁给别人了?我不甘心”。

“你想她给你殉情?”茨木问道。

“也不是,这不至于”,哭丧鬼忽然站了起来。倒不是因为茨木这番话有多惊人,而是新娘忽然出现在关门的后台里。

新娘穿着曳地白纱,肩上松松地挂着银狐披肩,轻声问:“你们在和谁说话呢?”见无人回复,她又扬声问道:“是那孙子终于敢来见老娘了?不搞点大的你个怂包都不现身是吧?他是不是在哪儿躲着呢”。

大江山乐队的四位成员看着几乎缩在桌子底下的哭丧鬼,齐齐点了点头。

“继续问啊,他要老娘殉情不?”新娘从极为贴身的抹胸裙领口里捞了捞,在汹涌涛底先掏出一包烟,又掏出个打火机啪地点燃香烟,深吸了一口才说话:“让他闭嘴,别管老娘抽烟这事”。

哭丧鬼动了动嘴唇正打算说些什么,最后还是摇了摇头。

“我就知道,你们这个乐队是有点子通灵本领在身上的,上次隔壁村那老头死了,还是你们去镇的场子把他顺利送走的”,新娘自顾自地说道,“能不能把那死鬼叫出来说几句话?我加钱”。

星熊正色道:“不是钱不钱的问题,是他执念太重,喜宴哭丧,大喜大悲,是极有可能变恶鬼的”。

新娘噗嗤笑出声:“就他那样,还能变恶鬼?”大家看了看还在桌子底下蹲着的哭丧鬼,也犹豫了起来,怎么看都是新娘更强悍些。酒吞指挥星熊找她要了三根烟,同时点燃后放在用烟盒撕成的一个人形面前。

小纸人动了动,新娘把烟头往他跟前的桌面一按:“能说话吗?”吓得纸人往后一跳。

“不行,但是可以帮你转述,包真。假的话纸人会反对,快说吧,烟烧完就结束了”,酒吞答道。

“怎么死的?没活的希望了吗?”新娘尖锐地提问。

酒吞代为传达“车祸,没希望了”。

“这烟怎么烧得那么快”,新娘说话速度快变了,“那下辈子还有希望吗?”

“没什么希望的,你,额,你多行善事吧,二婚了就好好过吧,别想别的”,酒吞婉转地传话。

“为什么是车祸?你开车慢成龟样也能车祸?”新娘不依不饶问道。

“有个人忽然出现,然后你为了避让打死了方向盘,才摔下悬崖的?!”茨木惊讶着重复。

小纸人又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缩,新娘愤怒地吼道:“你个XX,躲个XX,你撞死丫的啊!现在老娘,现在我......”看着香烟骤然熄灭,她的眼泪混着眼睛上的睫毛膏眼影,糊成一片五颜六色流了下来。

“婚礼是假的,忽悠他出来的。能让他赶紧投胎去吗?我加钱”,新娘随意地用昂贵的披肩擦了下色彩斑斓的眼泪,泪眼迷蒙地又点燃了一根烟,“他答应的话,我当场戒烟”。

没人对戒烟和投胎这两件事能对等表示惊讶,毕竟你让酒吞戒酒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,这样看来新娘下的决心是很大的了。

确定意见达成一致后,新娘像给手撕鸡拆骨般三下五除二地撕了剩下的香烟,又一脚踩碎了打火机,抓紧了披肩起身离开。她在门口顿了顿:“我和他在县里山歌会认识的,唱什么相约定百年,拉倒吧......刚才台上唱歌的时候,他就在我身边吧?总之,谢谢你们的歌”。

这首民歌和摇滚结合的音乐有没有实现雅俗共赏且不论,至少先实现了人鬼共赏,也算是一种进步。

之后又接了几单商演,有正常的也有不正常的,但都硬按着正常的办下去。大江山乐队的名声在十里八乡算是彻底打开了。出名也不是因为他们的音乐多优秀,而是听众的审美就在那里,也听不出到底好的有多好,差的有多差,唱歌跳舞的无非都是图个热闹。

但请了大江山乐队的,当天肯定诸事顺利;没请他们呢,就有可能会出现一些奇怪的现象。生啊死啊结婚啊基本这辈子也就一过次的事儿,为了求安稳,不差钱的主一般还是优先选择大江山乐队。

这样一来,由阴阳先生兼职的大江山乐队已非昔日的物美价廉之选了,借着玄之又玄的附加值,酬金节节攀升。

再也不用茨木蹬着平板车给鬼切拉鼓,再也不用风吹雨淋地搞音乐,曾经的想要的乐器、效果器和设备不止可以配齐,甚至还能再升级。

尽管现实越来越丰裕,但似乎已不能像从前那样产生无限灵感,新奇的现实场景总能触发美妙的音乐幻想,现在再也玩不出什么花样,唯有酒量见长。

“也许,我们迷路了”,酒吞宣布,“做完最后这单就收工,用三个月时间调整好状态。本大爷报名了原创乐队大赛,得拿出点像样的东西上台吧”。

“咱也厌倦身携贝斯行走阴阳之间的感觉了,有个纯粹的舞台也挺好”,星熊比茨木更快地投了赞同票。

“无非就是练嘛,吾没有意见。鬼切呢?”茨木转头看向鬼切。大江山乐队之间是平等的,并不会因为谁是队长、谁是队长对象,或谁是创作核心就有更多的话语权。

鬼切犹豫了一下,方才回答“都挺好,就是别说什么做完最后这单就收工之类的话,像在竖旗”。

“别那么封建迷信”,茨木笑道,“虽然我们搞的就是封建迷信,但是百无禁忌”。

不知道该说鬼切说得对,还是该说他乌鸦嘴。

最后一场恰好就在他们接的第一单的地方,同样的简陋台子,同色同款的灵堂,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。

顶着正午的烈日上台时候,星熊还开玩笑:“也算有始有终,实现个闭环了”。

演出出乎意料地顺利,台上台下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。

直到回程山路上,照例是星熊驾车,鬼切坐副驾驶,酒茨坐后排好让他们没完没了地互相说除了他们没人想听的废话。

鬼切远远地看见有个模糊的人影朝他们招手,他和星熊说:“哎,前边儿有个人,大晚上的也不容易,要不捎人家一程吧”。

酒吞正把一串金色的铃铛往茨木手上挂,茨木也知道了酒吞红手串中蕴含的强大守护之力,正要取下套回酒吞手上。

星熊唰地睁眼了:“哪有人?!”,酒吞闻言当即解开安全带,躬身前倾长臂一捞方向盘,直直朝着人影撞去。

好消息是车没有坠下山崖,不像那个倒霉而善良的的哭丧鬼,大江山乐队的四位队员都活了下来。

坏消息是唯一的受害者,识破障眼法的酒吞失去了生产力,他恢复行动能力后看着大家的倾情表演发出了:“流行歌曲一个音效就能解决的事,为啥摇滚要那么大费周章?”这样的离谱疑问。

茨木气得杀心大起,金眸瞬间转红:“吾去挖隔壁村那老头的坟”。

星熊和鬼切忙去拦下他:“那都还是猜测,不一定是那老头,你别急啊”。

鬼切说他对付这样的情况有经验,经验来源于他自己大病成良医,他再三保证可以给酒吞拧回来。

茨木闻言起身要给鬼切腾位置,酒吞却不领情,他一指茨木:“让他说,你先告诉本大爷,玩摇滚有什么用”。

“咱们唱过一首歌,就叫《玩儿摇滚有啥用》,这就给你放”,星熊庆幸他们曾经也发出过这样的疑问。

“本大爷不听”,酒吞躺在沙发上真像个大爷似的,戴着红手串的手懒洋洋地抬起,又对上了茨木:“让他说”。

“那就让他们自个儿关起门来说吧”,星熊拉走了鬼切,“我们再研究下原创乐队大赛的事”,比如比赛还去不去参加?去的话主唱要不要让茨木顶上?

说句实话,星熊对酒吞现在这状况,也不太看好,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来养好,更何况破的是脑袋呢?

脑袋这玩意多玄妙啊,比他们三个老牌阴阳先生,拉了个八字轻得过分的倒霉小伙搞起了乐队还玄妙。

“音乐是延伸”,茨木和酒吞简单地描述,“这个世界上总有画不出来、说不出来或写不出来的时候,这个时候就需要通过音乐来表达”,茨木想起当初酒吞为他独唱情歌,也许那些无法完全说出口的感情都在歌里。

当下想表达的冲动在当下最有意义,音乐只能流淌在每个回不去的时间,无论好坏,都能通过音乐释放出来,又因为没有实体作为牢笼而且充满幻想。

“那本大爷和你是什么关系?”酒吞并未评价茨木的回答,转而问起私事。

“就是挚友啊”,茨木爽快地回答。

“和其他那两也都是挚友?”酒吞紧接着问。

茨木大惊失色:“那得多乱啊!别听信那些谣言啊,搞摇滚也没有都乱的,吾的挚友唯有汝”,看酒吞似乎失去继续交谈的想法,茨木索性给他放起了大江山乐队以前录制的音乐。

五首曲子结束,收获了酒吞的评价:“吵得本大爷头疼,摇滚是都这风格的吗?大江山乐队只有愤怒这个情绪吗?”,酒吞尤其嫌弃自己过去主歌一直用低音唱,到了副歌忽然翻八度开始大声嘶吼的风格。

茨木本想辩解音乐的形式是外在的,里面的感情才是真的。但酒吞第二句话出来又问倒了他,不仅是他一个人,整个乐队之前还是太过于依赖酒吞来进行思考了。

“且不论这个,刚才星熊提到的原创乐队大赛,就打算用这样的曲子去和人家比?”酒吞语气不善地问道。

“原本有个很有趣的思路”,茨木缓缓说道:“在日本古代有位鬼王名叫酒吞,他一手组建起了包括星熊、鬼切在内的大江山势力,后来结识了他的毕生挚友茨木,茨木最后也成为了大江山鬼将”,现在大家都开始玩复古,那他们索性走得更远些。

“然后呢?”酒吞终于来了兴趣,追问道。

哪还有什么然后,然后就是鬼切看见了星熊看不见的人影,酒吞把有护身符作用的手串瞬间拍回了茨木手里,就去转方向盘了。

看酒吞开始试图了解,茨木勉强撑起兴趣,按照酒吞原有的思路用自己的话表述出来。酒吞听完后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,起身就要回去,茨木声称要照顾挚友,还是和他睡在了一个房间,只不过酒吞睡床上,茨木打地铺。

总不能影响病人休息吧,而且这是吾的挚友,更何况乐队也急需他的尽快恢复,茨木对自己解释道。

酒吞边喝酒边冷眼看了他们好几场排练,终于开口“那就试试吧”。

于是,酒吞负责在编曲中融入更多的和风元素,鬼切则负责在编曲中融入摇滚和现代元素。茨木则通过极具魔性的吉他分解模拟筝的效果,歌词自然也融入不少日式志怪传说的元素。

酒吞试唱了一下,声线里透进骨子里的冷,完美演绎出落雪的幽夜气氛。

当天夜里茨木忽然也发起了冷,在地上缩成一团白毛球模样。酒吞叹了口气把他抱到了床上,茨木依旧未醒来,只不过白毛球舒展开了,紧紧抱着暖烘烘的挚友睡得更香了。

次日清晨,茨木从紧抱着酒吞的形态中醒来,各自拔剑嚣张的地方也互相紧贴着,吓得茨木要蹦起来——却又被酒吞按了下去。

“今天茨木不舒服,不来了”,酒吞和星熊、鬼切说道,并婉拒了他们的探望,“睡睡就好了”。

最终,大江山乐队还是带着两首成熟的作品,一首是重新编曲编词的《玩儿摇滚有啥用》,一首是和风摇滚《百鬼夜行》,队员四个齐齐整整的去参加了比赛。

唱歌不用太大声,意境可以再加深,全新的《玩儿摇滚有啥用》以更包容更多元的形式将力量藏于心,其中隐藏的爆发力却仿佛隐在伊吹山传说中的鬼王座,如有索求即可升起于火之中。而绮丽而凄厉的《百鬼夜行》和所有来参赛的音乐节常见乐队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,瞬间博取了所有的目光,艳惊四座。

这是大江山乐队经历过的最大的舞台,头顶上一百多盏各式的舞台效果灯,闪耀得根本看不清台下观众的表情。

鬼切下台的时候忽然冒出句冷笑话:“忽然好想听队长唱《大悲咒》,因为看不清台下是人是鬼,忍不住都想超度下”。

“那就当用我们的音乐超度他们好了”,酒吞扶了把有些脱力的鬼切,“或者回去再给你唱”。

“挚友永远是最厉害的!”兴奋的茨木眼睛亮闪闪的,酒吞只觉得刚才那台上所有的舞台效果灯都比不过他。

星熊推测他们第三名应该能有,大家表示就是来玩玩有个名次当然更好,然而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,凭借这两首歌,大江山乐队拿到了当季原创乐队大赛的冠军!

最让人意料不到的是,主唱酒吞在冠军之夜的舞台上,与吉他手茨木激情互动后,他竟在众目睽睽和直播的镜头前,搂住茨木精瘦的细腰狠狠地亲了茨木面颊一口。

星熊震惊地想,这是什么感天动地挚友情?一场事故酒吞唯独忘了茨木,但是酒吞还是再次爱上了茨木,谁家的傻白甜歌词都不带那么编啊!

“所以,这样的言论都要怎么处理?”看见酒吞回了村越发像没骨头似的,能坐着就绝不站着,只要坐着就要靠在茨木身上。

星熊烦躁地说起了反话“吞哥你别玩摇滚了,你玩茨木得了”。

“本大爷一直都在玩啊”酒吞直起身搂过茨木,在鬼切惊讶的目光中,在茨木嘴唇轻轻落下一吻。

趁茨木还在没反应过来,酒吞把红手串又松松垮垮地套到茨木手腕上,“星熊和鬼切看家,本大爷和茨木去收个债”。

看了一眼时钟,鬼切疑惑道:“这大半夜的,去收什么债啊?”

酒吞拉起茨木,搂着他仰天大笑出门去:“当然是情债......茨木别掐本大爷!好吧,是血债,该让隔壁村那玩意了解下玩儿摇滚的都有啥用了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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属于踏出舒适区的文了,是 @森源哲吾 森老师的点梗,写作期间他耐心地科普了许多乐队知识,虽然没做出来他想象中的那类作品,还扯了好多次头花......好在总算匆匆忙忙地写完了。如果你能喜欢这篇奇怪的乐队文,那我真诚建议你也听听二手玫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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